旅行中有場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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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忘了對上一次沒帶跑鞋的旅行是在何時。

旅程中加插一場馬拉松,其實就像在河口湖預訂了可以遠眺富士山的露天風呂,又或是在清邁報了一堂泰菜烹飪課,都能為你的旅行帶來一點與別不同。

奈良天理市的特色樓房、台灣米倉田中鎮的長青步道、加州大索爾的斷崖、克羅地亞十六湖的瀑布,這些旅遊書未必會介紹的地方,只會因為馬拉松,你才會一步一步仔細丈量。呼吸格外大口的空氣,每個城市不同的味道,層次頓時變得深刻,一份獨家而細膩的記憶,由此而生。

每次旅行都附帶一場馬拉松,在本應享受的時光自虐,旁人總是崇敬而畏懼。然而,本來以為人生只跑一次馬拉松就當交了差的你,原來不期然已經變得深好此道,覺得一座城市沒好好跑它一場就枉費此遊。難得抽中籤,到東京跑了一趟,從此以後你的築地與淺草就烙下了一道不是太多人能擁有的印記,箇中絲絲孤傲與疲累雜陳的滋味,早已不知如何向不跑步的人說清道明。

不過自從習慣在旅行箱為跑鞋跑衣預留位置之後,你也習慣了自嘲是瘋子,也曉得不是那麼多事情需要解釋清楚。年月漸逝,終於領略到能逗自己開心,已屬難能可貴。就像那年,整個波士頓每個人看見你脖子上的完賽獎牌都對你歡呼恭賀,那種首次整天捨不得把獎牌脫下來的滋味,獨個品嚐,也夠甘醇。

旅行中有馬拉松煩不煩?當然煩。賽前不能走動太多、吃東西又不能盡情。比賽那天凌晨,萬籟俱寂的時候你就要起床,啃昨夜在樓下便利店買來的杯麵作早點。異地杯麵的味道,很是陌生,但在寒夜這煙氣氤氳之間,你明白這一切都是值得,因為城市清晨的明媚,正在不遠處待你品嚐。黑夜盡頭,即使跑了再多的馬拉松,每次扣上那張標示著42.195公里組別的號碼布,總仍是不期然會想起當初如何苦苦掙扎達成目標。在酒店房間,你把鞋帶繫緊時,原來已將一份以為丟失了的自信,又一次繫緊於心頭。

數個小時之後,你會回來,還攜同一面汗血的勳章。閒來無事,摩娑這些藏品成了近乎強迫症的習慣。別人不會知道,每面完賽獎牌的記憶如何深重。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酸楚,不同的旅伴,在這一面面遙遠的附近。

你跑馬還不是為了呃l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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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 馬拉松是中產階級無聲的廣場舞
(圖片來源:騰訊)

三十不到的年輕女作家,一句「馬拉松是中產階級無聲的廣場舞」,激起大陸跑圈熱議,連雜誌也立馬以此做了封面專題。

跑圈中人,大多不同意此說。想來也是的,即使是香港人如我們,也知道「廣場舞」是甚麼一回事——那根本是大媽、噪音、俗氣的代名詞。馬拉松在不少跑者心中如宗教般神聖,你拿它與廣場舞相提並論?無疑「自殺」。

身為跑者,我看見這樣的標題自然也理應火冒三丈,然後即時到蝦叔面書專頁那裡撰文反擊(雖然大陸理論上不會看到)。不過,罵歸罵,責任上我還是應該先沉住氣,讀讀作者原文。

原文在此,不短,足有2000多字。作者認為,中產跑馬很大程度是對現況無力應對的一種逃避,他們需要透過一種運動獲得「存在感」,爭取小眾認同,一起圍爐取暖,自我感覺良好。這與大媽跳廣場舞,本質上又有多大分別?

甚麼霧霾、毒奶粉、樓價,管它呢。戴上耳機、穿上跑鞋,再多的煩惱也就暫時隔絕在外。又跑一隻馬,又拿下一塊六大獎牌,放上臉書呃like,一片喜氣洋洋。事業發展不順?樓買不起?婚姻失敗?父不慈?子不孝?暫時忘記好了。跑馬真好,至少我們還有馬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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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期《新周刊》以蔣方舟對馬拉松的看法做了封面專題
(圖片來源:新周刊)

捫心自問,跑馬對我來說有沒有逃避的成分?答案是:一定不會沒有。不過,跑馬既然提供了一個逃避的出口,你走進去也不算是甚麼壞事。倒過來說,難道鬱鬱不可終日,鎮日怨天自艾才是更好?

撇除噪音問題,如果跳廣場舞能令參加者生活得開心一點,那麼其實我不介意有人說馬拉松像廣場舞。

跑馬為了呃like?也真的沒甚麼問題。因為你在呃like的背後培養了耐心,收穫了身材,拓闊了見地。如果呃like背後承載了這麼多美好的副作用,實在應該一呃再呃吧。

我是呃like呃嬲還是呃蝦條,請繼續慢慢為我詮釋。人生苦短,你在研究我的時候,我又跑一隻馬了。

帶入棺材的回憶

幾位朋友到熊本跑馬拉松,不只帶裝備,還帶上曲奇餅,還帶上愛。

香港雖有美食天堂之譽,但卻沒有甚麼定於一尊的「必買手信」。他們聽說有日本朋友十分喜歡奇華的「熊貓曲奇」,便決定聯絡餅家贊助,結果如願以償。零零碎碎的事情,幾個人,以工餘時間處理了幾個月。出發前夕,朋友不禁在臉書嘆道:「這是一次可以帶入棺材的回憶。」

帶入棺材的回憶,說得好啊。人生幾十年,怎樣才算有意義?在我看來,就是你有幾多可以「帶入棺材的回憶」。

從前有個富翁得知自己罹患末期癌症之後,發現再多的錢都帶不走,倒不如趁離開世界之前完成心願更實際。於是,他在醫院與另一同樣患了末期癌的「真.院友」一起開列「遺願清單」,由飛車到跳降傘,一項接一項打勾。

這故事,是電影《玩轉身前事》(The Bucket List)的情節。當年看完此戲後,我感動加感慨非常,頓感人生有限,立馬就寫下了自己的bucket list。「完成一個馬拉松」,是其中一項。

倏忽來到今天,馬拉松這一項,已超額完成了十幾倍。現在想,跑馬拉松的人其實是幸運兒,因為虛榮一點說,他們的「成就」相對容易量化,而且可以參與絕大部分的大賽,與世界最強的高手同場競技。相比之下,踢足球的不會有可能踢世界盃,喜歡游泳的也十居其九無法出戰奧運。

「我是sub 3跑手」、「我完成了50個馬拉松」……你問跑者有甚麼可以「帶入棺材的回憶」?他們多的是。比起那些數十年營役,到頭來想不起自己有甚麼值得驕傲的人,這不啻是一種幸福。

正如村上春樹,如果要跟寫作成就比較,他的跑步成績實在算不上甚麼。但他還是說,如果可以親撰墓誌銘,他會標明自己是「作家也是跑者」。可能在他心中,完成百公里超馬的喜悅,實在不下於寫出了《挪威的森林》。

同樣寫字,任蝦叔再努力也不可能成為村上春樹。然而,我卻可以像他一樣,完成一個又一個的馬拉松,當個勤勤懇懇的跑者,至少做到這位一代文豪也認為值得自豪,值得帶入棺材的一件事情。

至於哪些回憶才算「值得帶入棺材」?評審只有一個,就是閣下。別要害怕人家覺得你「目標短淺」,你要知道,從前追巴士也氣喘如牛的你,今天竟然完成了人生首個十公里賽,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一小時,兩小時,無論成績如何,你都記住要為自己用力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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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5東馬,很爛的成績,卻為我帶來很好的回憶。這次,也感召了蝦嫂踏上跑馬之路。

寫給某位的士大佬的信

的士叔叔:

您好,我叫蝦叔。

我想,當您知道我是幹甚麼的,可能令您會很反感。得悉閣下2月12日那天清晨六時許,在彌敦道把車停下,繼而下車指著跑手大罵,大概您很痛恨馬拉松這活動吧。

抱歉說句,其實當天我也在跑。平日,還經常透過各種渠道慫恿別人參加馬拉松。慫恿得是否成功,我說不準。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恨馬拉松,我愛馬拉松。在這方面,我們完全對立。

我不時嘗試抽離,回歸非跑者心態去想:馬拉松,是不是真有那麼可恨呢?

我不明白,不過是一年一次,而且是一個上午就完的活動。真的「阻頭阻勢」得要令你放下身段,非要下車像個瘋漢似的罵街不可?

當然,您是否另外有甚麼不開心,或是之前一天賽馬日有沒有損手,這些我當然無從知曉。但問題是,像您一樣看法的人,在香港並不缺。

「跑步大X晒呀?」「我返教會遲大到啦!」事後投訴的人,年年都有。悻悻然之色,溢於言表。遇上有跑手不幸身故,投訴變得更加振振有詞,恨不得馬拉松這勾當從此於香港消失。

的士叔叔,當天您罵的那班人,是「馬拉松挑戰組」的參賽者。他們要跑多遠?42公里,精確一點說,是42.195公里。相信對於公里長度,以駕駛為業的您,一定不會陌生。

您駕車也要半小時的車程,這班阻住您搵食的人甘心命抵用腳去跑。其實您又有沒有想過,他們真的個個食飽飯無事做?您有沒有想過,跑上這樣的長度,他們要練上多久?

可以說,每個跑馬拉松的人都各有原因。這些,很難在此跟您一一細說。但無論如何,這班傻佬傻婆,就是每年阻您一個上午而已,真有必要動那麼大的氣?

你又可知道,如果香港的馬拉松不是像現在可憐巴巴,鬼鬼祟祟跑丁點市區,大大段跑高速公路。而是可以盡情在鬧市中心跑的話,香港馬拉松將會比現在更加吸引外人,產生更大的經濟效益,到頭來會使全港服務業得益?就像東京,您知道他們的馬拉松為城市帶來多少周邊經濟收益?答案是十多億元港幣。

也許您平日是個兢兢業業的司機。但可知道,你有不少行家,在我們截的士之時,遠的過海不去,近的地方又不去,變相一年365天都在阻住香港市民,那不是比我們更加離譜嗎?難道,我們又建議取消全部的士?

我不會天真得請您也嘗試去跑馬拉松(當然,您肯試就更好),但我們也只不過是卑微地希望每年一次,一個上午,可以借部分路段一用而已。行行好,一個上午其實很快就過,別要動氣了,傷身的。

蝦叔 敬上
寫於2017渣馬數天後,周身痠軟,未及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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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fb截圖)

完全出口術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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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手啊,如果你覺得跑步真係只用一雙腿,你太年輕了。

運用語言技巧,隱瞞實情,或選擇披露部分事實,以求達到一己目的,這種行為,我們俗稱「出口術」。不少跑友,試過一兩次,收效奇彰,就食髓知味,養成出口術習慣,搞到練習用口,長課用口,比賽更加要用口。

其實出口術自古已有,歷久不衰。由大禹報稱自己唔返屋企係為治水,到現在習大大話「中國永遠不稱霸」;由伊甸園條蛇引夏娃食禁果,到現在摩連奴賽前盛讚對手銳不可擋,這一切全部都是出口術。

可以話,有鬥爭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出口術。幾萬人一齊跑的馬拉松,又點會例外?

長跑強國日本有項研究指出,馬拉松比賽前三日,係口術高峰期。網絡發達如今日,口術更加防不勝防,全面轟炸跑手。

渣馬如箭在弦,食住意粉,滑著手機,跑友左一個「應戰宣言」,右一個「光輝回顧」,戰雲密布到令你覺得自己好似去左巴格達。如果你有個假想敵的話,恭喜你,對手疑幻似真的狀態,更加會令你神不守舍。

OK,我知你好正義,不屑甚麼出口術。但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世事洞明皆學問,知識嘛,學定無壞,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您懂的。

人地都做左初一,你還不做十五?有必要時,十六都要做埋。

首階段:網上

出口術的至高境界,是盡量要令那些「關注」你的人放一百個心,以為你毫無競爭心態,在比賽時幾乎把你忘掉,閒庭信步回來,笑著問你的成績時,才知道被你擊倒了。

「沒有奇蹟,只有累積。」這句名言適用於長跑,更加適合用於出口術。

第一戰場,是社交網絡。在FB或IG發一個半個帖是沒用的,如果你不是那些撳左掣誤出一個逗號都有300個likes的KOL,你必須好好部署。

以下「組件」,建議賽前分階段搭配使用,每天都要出po,確保對手沒法看不到:

1. 相片:
診室背景,拮滿針或貼滿膠布電線的腳 / 藥丸袋一堆 / 病容照 / 慢pacing跑步紀錄 / 短途跑步紀錄 / 大堆食物

2. 文案:
跑完當贏 / 希望唔使上車 / 我仲落到場既 / 醫生話我咁樣點跑 / 我話要跑馬畀醫生鬧 / 已經係最長的長課 / 死得 / 我今次主力係想中鎗 / 一齊享受比賽! / 無練習也要加碳是常識吧 / 唔諗咁多,食左先講

3. hashtags:
#一年好快過啫 / #7分披 / #未上過車的馬拉松是不完整的 / #步兵 / #自暴自棄協會

4. emoji:
病樣 / 淚奔 / 馬騮掩眼 / 伸脷

次階段:現場

星期日,去到現場,約到對手就約,聲稱要「集郵」。約唔到就扮「偶遇」,總之點都要見到對方,畀戲佢睇,畀說話佢聽:

.扮無戴表、扮無電、扮要四處問人借gel

.扮新手、扮心神彷佛,刻意扣張號碼布去背脊(記得預留足夠時間偷偷地扣返岩)

.著厚羽絨,扮虧(視乎需要可以考慮著埋雪褲)

.搽到成面白曬扮病

.有sub 4實力的你:「你諗住開幾多?冇啦,我保守啲,六分半。」

.突然蝦叔上身:「其實跑馬點解一定要鬥快?點解唔可以欣賞下賽事(雖然係渣馬,是但啦)?其實馬拉松係一期一會……」

尾階段:終點 / 網上

如果閣下費盡心思搞咁多大龍鳳都贏唔到對手既,咁你自己面壁思過啦,可以唔使睇落去。

拿,如果你成功騙過對手快過佢,請不要忽略「善後工作」:

.對手問:「又話病既?」答曰:今日天氣好咋 / 咁岩跑跑下好返 / 隻藥膏有效 / 我搽左印度神油(雖然興奮,但建議唔好吹到太離譜,否則我驚有反效果,閣下畀人打鑊金的話與本人無尤)

.一臉誠懇:「冇啦,盡啦,跑埋今次我收山架啦。」(大阪4月7號報名,到時記住連戲,低調少少)

.搵返你對手合照出post,扮無分彼此:「大成功!大家成功逃過收容車!」

.出post,同finisher’s medal合照,個樣一臉謙卑,或雙手合十。hashtag:#好彩

.如果唔想再做戲,不妨坦白:「出口術咋嘛,兵不厭詐,個個都係咁架啦!」

向「阻頭阻勢」者致敬

聽過一位本地飲食巨頭回憶昔日在旗下酒樓試行電腦化,開頭幾天,一片混亂,經歷頗為慘痛。

「老細,亂成咁,不如用返人手落單好過啦。」伙計勸道。

換了很多人,見到場面一片狼藉,可能就會放下堅持。但這位老闆淡然道:「唔得,話左推行就要推行。收起部分檯,做少啲生意,都要搞掂佢。」

到了今天,我們無論去哪家茶樓飲茶,由等位、落單、找數,已經沒有哪項可以與電腦無涉了。回想起來,這位老闆當日力排眾議,實在高瞻遠矚。但當天,我相信一眾伙計一定怨聲載道。

改革痛苦,轉變麻煩,永遠在所難免。由千百年前陳勝吳廣揭竿起義,到幾十年前Kathrine Switzer力爭女性參加馬拉松的權利,總會有人覺得他們「阻頭阻勢」。

正如鐵娘子戴卓爾夫人說過:「大手術過後,你定會覺得比進手術室前情況更糟。然而,你斷不會因此拒絕動手術。」(After almost any major operation, you feel worse before you convalesce. But you do not refuse the operation.)文明是如何得來?就是全賴無數肯站出來「阻頭阻勢」的人,力排眾議,帶領大家跳出comfort zone而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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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馬前總監Allan Steinfeld(圖片來源:RW)

紐約馬拉松前賽事總監Allan Steinfeld早前離世,國際馬拉松界為之黯然,皆因此君畢生致力將尖端科技帶入馬拉松比賽。現時我們有晶片計時,甚至實時追蹤等,全都要多謝他。然而,我相信Allan Steinfeld當年聽到的反對、質疑,甚至嘲諷聲音肯定不會少。明明傳統計時好端端的,硬要弄甚麼電腦計時,這就是典型的「阻頭阻勢」。

遺憾的是,有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近年社會矛盾太深,有人提出一點「異見」就被視為不和諧、搞破壞。

我也不乏經驗:幾年前拿到某屆香港渣馬參賽者手冊,我一邊翻著,一邊與某位仁兄吹水,隨口提到手冊有某些錯漏不足,即惹來他的不以為然,覺得我小題大做,「少少野啫,咁挑剔做乜」。我也當然識趣,就此打住。

懂得體諒是好,例如我也認為短時間內,香港無可能學到像日本那種深入骨髓的跑步文化,不可能強求與人家的打氣熱情等量齊觀。但如果有些事情,明明你有能力做得更好,為甚麼不呢?更不解的是,為甚麼有人將這些指出來,也是錯呢?

由供水、補給,到2010年開始有完賽獎牌等等,去年有獎牌刻名服務等。香港渣打有沒有進步?那肯定有,而且值得認同。這一切,正正就是主辦單位接受「異見」的改進。可見「阻頭阻勢」者的「異見」,其實何其珍貴。

然而,當我們近幾年看到就連大陸有些賽事,舉辦了不過三兩屆,他們的細節也做得比香港好時,香港跑手難免會覺得,已經20屆的渣馬,進步步伐未免慢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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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尺碼不足的2017香港渣馬紀念tee(圖片來源:新Monday)

今年參賽Tee疑似尺碼不足,這情況在對上幾屆都不曾見過。未見進步,先見退步。惹來參賽者批評,實屬情理之中。

要比賽一年比一年好,就應該有聞過則喜的雅量,並著意改善。強求所謂和諧,甚麼也「體諒」,即等於變相護短。這一時半刻的愛,實則是年深月久的害。情況一如教子,愛之深,才會責之切。

尚有人肯諍諍進言,其實主辦單位應當感激。可知道,天涯何處無馬跑,已經愈來愈多本地跑手用腳投票。提起香港渣馬,他們的回應學足了魯迅:「啊呀!渣馬?啊唷!哈哈!嗬嗬!嗬,嗬嗬嗬嗬!」

為了跑步,你願意幾點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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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Gore Apparel Blog)

「早起三朝當一工,早起三年當一冬。」有些道理我們明知,但偏卻做不來,說到底還是決心不足。

信誓旦旦要早睡早起,最後還是拿著手機看著電視遲遲不願就寢。翌日一早,又再睡至最後一分鐘,裙拉褲甩,連懺悔的時間也沒有。

死性就是死性,要改變,談何容易。我們的意志,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薄弱。

有個網名「夏天的陽樹」的大陸人也是這樣想,於是他唯有借助外力,到網上發個帖子「別睡懶覺了,起來跑步吧,我叫你」,叫所有想晨跑而起不來的人通知他,他就天天叫你起床跑步,既渡人,也渡己。

沒料到,這樣草根的方式,一傳十,十傳百,旋即吸引了許多人加入。他們後來還成立了跑團,風氣蔓延到全中國。最終,經歷寫成了書,書名與其跑團一樣,叫做《黎明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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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豆瓣)

如今,叫人起床的「黎明使者」已經成千上萬,他們叫醒的人已不限於中國範圍。可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都其實想變得更好,只是欠了一點推動力。

「朝活」的好處,相信不用我多說。閱讀此篇的各位,你們一定或多或少參與過比賽。四五點起床,七點起步,賽事完了,在吃早餐時,還是八九點。換了不跑步,可能這個時候你尚在被窩纏綿。朝活,將一天可用的時間延長了許多。久而久之,早睡早起的習慣因此而建立,因為你根本無法晚睡。

源於日語的「朝活」,其實並不限於跑步做運動。只要提早起床,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其實已屬幹了「朝活」。例如我自己不太喜歡晨跑,因為早上跑了我就會整天冒著汗,感覺極不舒服。所以我的「朝活」,往往是讀書、寫作。在凌晨四、五點,萬籟俱寂,頭腦格外清晰,看書寫東西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這點,蔡東豪不時夫子自道。

網上有不少成功人物小故事都有提到早起。那些CEO身居要職,卻是四五點就起床,可能是做運動,可能是讀報、思考。這些故事,非常勵志,原來比我優秀的人,暗地裡比我還要努力。

「要在人前顯貴,就得背後受罪。」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聽本地一位長跑名宿說,他以前清晨五點到寶雲道開始練跑,自以為已經很努力,豈料另一位名將已經在場跑了一圈。

「你可曾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高比拜仁一句,足以令人肅然起敬。為了跑步,我們可又願意每天四點向世界說早安?

跑手拜年自救長輩圖集

農曆新年到了,拜年總少不免。除了問你「有男/女朋友未?」「幾時結婚?」「幾時生仔?」「幾時生多件?」之外,身為跑手的你,應該會遭遇到額外的詰問。

這些,蝦叔又豈會不明白?(點菸)今個雞年,蝦叔決定要拯救跑手於水深火熱。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長輩圖轟炸得久了,是時候來個反擊。下面的圖,即管拿去,搶先於拜年前,在那些甚麼「我們這一家」之類的群組早早轉發,保管閣下拜年時耳根清淨不少。至於第五張……嗯,也不一定要發的,你看著辦吧。

一、「為何你還沒瘦下來?」

其實甚至會胖起來。真的,臨大賽前,大條道理減跑量、增食量,搞不好比未跑時更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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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今年渣打又幾時呀?阻住晒。」

很抱歉,但渣打主辦方已聆聽過各位的訴求,已經將起步時間盡量提前。各位uncle auntie當日其實訓晏些少,已經可以猶如無事發生一樣了。一年一次啫,唔好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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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你跑第幾?有沒有獎金?」

呢題答到口臭,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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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付錢跑步?在樓下自己跑有何分別?」

對的,我甚至動用年假,自費買機票訂酒店,就是為了「跑個步」。嘻嘻,夠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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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跑馬拉松很危險呀,年年有人死,大吉利是!」

若說甚麼都不管用的話,可考慮發下面的圖給有關人等。(請確定長輩具有一定幽默感及氣量)
(段子改編自網絡笑話《長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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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謝「長輩圖產生器」:http://files.rei.idv.tw/thumb/older.html

馬拉松博物館

「博物館」三個字最近在香港鬧得沸沸揚揚。其實「博物館」(Museum)在希臘語本指「女神繆思(Muse)的神廟」。繆斯文神主管文藝,古代西方人將出色的藝術作品放在繆斯女神的神廟,後來成了博物館的起源。

這麼說來,博物館其實是很西方的概念。中文一個「博」字,常使人以為它一定是牽涉甚麼家國大業甚或所謂政績工程。時至今日,只要有特定主題,就有可能設立博物館。由拉麵、失戀到剩飯,世界各地總有些人會動腦筋把特定主題展覽一番。讀林行止的介紹,更知道遠在冰島,連男人那話兒也有博物館。

那麼,馬拉松或長跑有沒有博物館?答案是有的。

大家都知,「馬拉松」本來就是地名。身為馬拉松比賽發源地的希臘馬拉松市,沒一所相關的博物館也實在說不過去。因此,Marathon Run Museum終在2009年創立。

不過,就網上圖片所見,博物館看來非常小巧,與今天很多賽事規模之龐大,可謂大異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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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athon Run Museum的入口(圖片來源:TripAdvisor)

博物館號稱展出了逾3100件由1896至2000年間的馬拉松展品,包括希臘跑手Spyridon Louis贏得首屆現代奧運馬拉松冠軍獎盃……的複製品,與另一國寶1946年波馬冠軍Stylianos Kyriakides的獎牌、獎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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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athon Run Museum展區一隅(圖片來源:TripAdvisor)

遊人評價,看來不高。網上評論,大都頗為厚道地指這裡是「跑者朝聖之地」,除此以外也沒提及太多。此館之精采程度,思之過半。

相比之下,看來在柏林由國際田聯在1997年開辦的AIMS Marathon Museum of Running 比較理想。至少逾十萬件的展品,在數量方面,希臘那所已經不能比擬。

就算展品,國際田聯這所亦相對來說吸引得多。例如長跑皇帝Haile Gebrselassie 2007年在柏林打破世績的戰衣、埃塞俄比亞女將Tegla Loroupe跑出2:20的戰鞋、日本名宿高橋尚子的水樽,全都成了該館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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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gla Loroupe的戰鞋與高橋尚子的水樽(圖片來源:AIMS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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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MS跑步博物館內,有關南韓跑手孫基楨在1936年奪柏林馬拉松冠軍的展板。值得一提,此照非常經典。雖然成為首個跑進2:30的人,但照片中的孫基楨絲毫不見喜悅,是因為他這次是被迫代表日本出賽。(圖片來源:japanrunning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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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內其中一雙鞋,就是高橋尚子2001年在柏林馬拉松成為首位跑進2:20的女子跑手時所穿。(圖片來源:japanrunningnews)

日本人熱愛長跑,兩大跑鞋品牌Asics與Mizuno也分別在神戶及大阪設立了運動博物館。另一賽跑大國美國,大型博物館也偶然會為歷史悠久的馬拉松賽辦大型展覽。

然而,似乎就是僅此而已。總括而言,除了柏林那所較具規模外,舉世似乎再沒一所稍為有代表性的馬拉松博物館。以今天馬拉松熱潮席捲的情況來看,這種景況在我看來是凋零得有點意外。要是能有人就此「諮詢」一下,要求成立一家具規模的馬拉松博物館,我第一時間舉腳贊成。

今年街馬,我終於第一次要在比賽時買水

每次看電視節目《阿爺廚房》,我都不禁感慨:當了大半生演員的鼎爺,強項原來是烹飪。

但他也不算太差,起碼到了古稀之年,強項也終於得到賞識。就如吳承恩七十寫《西遊》,姜尚八十遇文王,若是大器,何妨晚成。

話雖如此,有機會「早成」的話,誰要「晚成」?鼎爺的故事,其實很警世:知道自己能力所在,及早明白自己定位,才可以不枉費太多無謂力氣,向著目標前進。

周日街馬,我跑到翔龍灣時,終於第一次要在比賽時買水。後半程我拿著這瓶水在跑,不敢丟掉,著實不禁納罕:有冇搞錯,我跑大陸馬都未試過要搞到咁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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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久後,我在水站看到有魚蛋吃,好像還有馬拉糕,又聽到有樂隊奏著我們熟悉的旋律,另外還有熱心人提供的打氣小食,哪怕只是一粒可樂糖,都令我頗為感動。這種香港味,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我感覺到,其實無論主辦單位,還是三五成群的有心人,都很想很想合力炮製一個有氣氛、有香港特色的賽事。這份有心,我想不少即使大罵路爛人擠又無水飲的跑手,都會領略得到。

不過,提供安全比賽環境、確保比賽有空間滿足不同類型的參賽者,讓有意競速的奔馳,讓純粹享受的慢走,這是對主辦單位的基本要求。

有跑者認為,街馬氣氛是有,但基本比賽條件卻是一年不如一年。隨著參賽人數創了新高,比賽受到空前關注,失誤也因而成正比地受到更多詬病。

事非經過不知難,辦一場賽事所耗費的心力、人力、物力,是像蝦叔這種躲在電腦旁的吹水佬所難以想像的。然而,32.195公里確實在今次成了一面放大鏡,將街馬的弱項以倍數計地呈現於人前。不難發現,以街馬目前的資源及議價牙力,暫時實難以駕馭超過半馬的比賽長度。

既然如此,我情願街馬先搞好半馬或更短的10K,建立口碑,累積足夠實力,才去想如何擴大版圖。改革要成功,又豈在一朝一夕。

身為跑者,我明白馬拉松這42.195公里這份執著很難卸下。今次街馬搞不成全馬,也要辦32.195公里賽,主辦方的全馬情意結已是彰彰明甚。但若問參賽者,想要一個小而精巧的半馬,還是要粗枝大葉的全馬?我想大部分都會選擇前者。有人說過半馬是"Half the distance, double the fun.",其實就如英國的大北賽、日本的香川丸龜半馬,只要量才適性,因地制宜,一樣可以世界馳名。

目前,街馬的強項,是匯集一份玩味,組織一場fun run。君不見參賽者扮鬼扮馬的落力程度,是香港眾多賽事所難以望其項背的?這一切,固然亦非一朝一夕得來。街馬長年以來所宣揚的歡樂跑態度,如今已是植根本地跑者心中,這麼多長跑愛好者肯花心思支持,足證這份玩味在跑步界很有市場。能有效運用的話,這其實是主辦方的一份寶貴資產。

今天,我們欣然看見鼎爺放下身段,拿起鑊鏟展示他的真正強項。他日,但願也有機會見到街馬懂得知所進退,吸收經驗,利用既有優勢辦一場大家跑得開心又安全的賽事。畢竟一場比賽是否得到普遍推崇,在乎的是口碑優劣,而非賽道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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