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周兆祥先生的擇善固執,在全城熱論世界盃之時唱反調,說自己一分鐘球賽也不會看,佐以理由凡十數項,苦口婆心,躍然mon前。
我自己也不妨老實一點:對不起,暫時我做不來,也很難想像我以後會做得來。我不只看,還下注(賭波合法至今七年,方首次投注,我也說不上為甚麼),如同很多很多香港人。
所有人都知道熬夜對身體不好,但深宵撐著惺忪睡眼,剝花生淥杯麵看球的滋味,更是叫人不思量,自難忘。
回想一下,世盃不覺已看了五屆。九四美國是我的首屆,那時中一,印象依稀,受同學感染下開始涉足足球世界。記得分組賽跟同學「賭牙較」,輸了一盒檸檬茶。也記得麥記那時吃餐就派遊戲券,券上印有國家名稱,若券上國家奪冠,即可免費換餐乙份。我當年拿到的,是意大利,所以巴治奧那球經典十二碼,叫我格外難忘。
四年後,等待會考成績公佈,百無聊賴可說是天助我們看球。那年仍是「家家有球」,所有賽事仍由無記免費播放,朗拿度的驍勇,到決賽離奇失準,相信都成了不少球迷忘不了的回憶。
零二年,大學暑假自是悠閒不過。七月中啟程歐遊前,還有世盃相伴,回想起來真是黃金色的日子。那屆最特別之處,是世盃首度於亞洲舉辦,日韓一小時的時差讓球迷終可「做回正常人」,免去熬夜之苦。原以為上佳,事實卻不盡然。日光日白看著英格蘭慘遭巴西淘汰,吃罷晚飯即看到變成河童頭的朗拿度連下德國兩城,總叫人覺得那不像世盃,犯賤罷?
又隔四年,學生身份丟了,戀愛花朵枯了又再開。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事多煩憂,德國世盃的印象竟是相當模糊。再加上,奪冠的是意大利,一隊我不喜歡的球隊,更使我選擇性的遺忘了那年充滿烤香腸與啤酒味的足球夏季。或許更記得的,是世盃後不久的九月,外公辭世,九月於我的不快,又添一筆。
南非世盃,自有它給我的難忘。鬥牛勇士首度凱旋,荷蘭苦戰終不敵二奶宿命,卡斯拿斯的激動淚水與史尼達的失落都很叫我動容。雖說成王敗寇,我對荷蘭也沒太大的感情,但總希望橙衣兵團終有一天能高舉大力神盃。畢竟像桌球壇上「白旋風」韋德六度失諸交臂的遺憾,不該有太多了。
外國人,甚至是內地人看港人睇波生態,一定覺得是奇異而「折墮」:直播足球的,僅限某條收費頻道,免費頻道播放嘛,也只在高清頻道。所以不少不上網沒機頂盒的,連入球片段也得看模擬動畫。要不,就要光顧食肆為名,看球為實。想分文不付?那你得準時跑到商場,站到腿痠。
香港人對足球,是狂熱更是迷失。別說港隊,就是隔一層的中國隊也不能讓我們有個目標可以理所當然的為之吶喊。如此前英國殖民地,南方小彈丸上子民的足球感情無處投放,唯有胡里胡塗的就著各種原因將之置於不同的歐洲南美勁旅身上。世上還有幾多地方如此?太多太多球迷,衷心為某國家隊搖旗吶喊了一輩子,但終生未嘗踏足該地,對當地風土人情更是不甚了了。別問我為甚麼,這就是香港,這就叫做flexibility。
還是剛讀到《三聯生活周刊》何葉的一段文字叫我動容:
其實我心裏明白,世界盃根本與我無關。第一次看世界盃的時候,所有隊員都比我大。後來看世界盃的時候,所有隊員都和我一般大。現在看世界盃,所有隊員都比我小得多。就在剛剛,墨西哥的布蘭科又進了一個球。他今年37歲了。看到他進球,我不是狂喜,而是寬慰。掐指一算,不過是1973年生人,如果是個做生意 的,被稱作“少帥”還嫌嫩呢。可就是因為世界盃,他的烏托邦好像已經終結。我看著他青筋畢露的腦門,有些不是滋味。兩個小時後,太陽照常升起。
世盃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按統計,港男平均壽命七十九歲,就當我陽壽七十,應該還有十屆可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實在每一屆都該珍惜。
還有的是,過去五屆多是跟老父一起看的,這樣的機會還有幾多呢?每屆世盃,都是一場又一場的緣份,時光有如足球呼嘯而過。熬夜不要緊,只要能帶著坦然平和的心就夠了。
(圖片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