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遇十二首(其一)
孤鴻海上來,池潢不敢顧。側見雙翠鳥,巢在三珠樹。
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
今我遊冥冥,弋者何所慕。
感遇十二首(其二)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感遇十二首(其三)
幽林歸獨臥,滯虛洗孤清。持此謝高鳥,因之傳遠情。
日夕懷空意,人誰感至精?飛沉理自隔,何所慰吾誠?
感遇十二首(其七)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了解張子壽之背景,知其為廣東韶關人,便更有親切感。一直以來,張氏予我的印象就只是歷史上的張九齡,是開元時期的名相。初看《感遇》,有點奇怪,因為張氏晚年縱是遭唐玄宗貶抑,但總算受重用多時,仕途比起不少人已是不俗。
《感遇》四首,給置於《唐詩三百首》之首。另據清黃子高《粵詩搜逸》指出,曲江詩也是不少廣東名篇選集之首。可見曲江公得以壓倒一眾名家脫穎而出,自是有其原因。此四首中,較得我心的是「其一」與「其二」。此兩首分別將自己比喻成「孤鴻」、「蘭葉」、「桂華」,樂得逍遙自在,沒有痛斥政敵之非,足顯張氏氣派。
然而,「葡萄」心態終究不會沒有,「其四」中一句「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足見張氏對於遭貶耿耿於懷(其實寫《感遇》十二首已是一大明証了吧?)。感慨仕途失意是很多中國文學作品的主題,也難怪,蓋因學而優則仕者,畢生願望當然是為國效力。遭逢貶抑,失望之情可想而見。
少時讀到中國文學中此類主題,常呵欠連連,心想:「又係呢幾味!」如今回顧,確是少不更事。千年前的官場,也肯定充斥著上班等下班的平庸之輩,遭貶又如何?有得撈有糧出方是王道!相比之下,有理想,有抱負,能寫下傳頌千古之名篇如張九齡者,其文字功力,其知所執著,豈不值得我等後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