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如果一個人,平日沒甚運動,決定用半年時間備戰10K,我們會說甚麼?」
答:「他很有誠意。」
問:「如果這個人,以同樣時間改為備戰半馬,我們又會說甚麼?」
答:「他有點冒險了。」
問:「如果這個人,一下子就要挑戰全馬,我們又會說甚麼?」
答案一:「他大概不知道全馬有多長。」
答案二:「這個人是鄧志明。」
我是鄧志明,跑齡逾十年。
要留住青春,除了往臉上塗這抹那,探尋甚麼飲食妙方,我認為最實際還是做運動。也許我是個人辦,我今年46歲,渣馬經已踏進「先進2組」,但有人說我吃了防腐劑,外表比真實年齡至少年輕十年。其實這個防不防老,我根本沒有多想,當初跑馬拉松也不是抗衰老,更不是為了減肥。我瘦了一輩子,跑步前後,體重相距頂多十磅。不過老實講,勤力跑步十多年,至少身材一定不會太差。
剛完的渣馬,我跑2:53。衝到終點後,一問,才知道自己拿第五,與季軍跑手只差一分鐘多些。
大家都知,渣馬男子組參賽者如能在三小時內完成,會有1000元獎金,也就是成為所謂的「千金先生」。06年首次sub 3,興奮感覺,至今難忘。但所謂英雄慣見亦平常,千金拿了幾趟也是如此。就算現在與獎項擦肩而過,也不過笑著說一聲「哎呀」,就回家去沐浴更衣了。
今次賽前,腳踵了起來,難免影響表現。追究原因,最終發現是因為練習時鞋帶繫得太緊所致。不敢說自己身經百戰,但跑了這麼長時間,犯這種錯誤看來很低級。禍兮福所倚,這次失誤也使我有所得著。我常覺得,跑步是個好老師,每天都在教曉我新事物。老貓又如何?燒鬚就是燒鬚,我未知的事可還多著呢。今次它告訴我:看似平常的事,也不能掉以輕心。雖然魔鬼在細節中,但天使,原來也同在細節中。
不知好歹跑初馬
說到細節,其實我是一個不太注重細節的人。
回想首次參加馬拉松,已是十年前。那時太太夜晚唸書,我一個人無事可做,就到街上跑步。碰巧知道渣馬舉辦,就去報名了。那時很單純的想:既是參賽,那就不如「一步到位」參加全馬吧,似乎全馬才是正式的「馬拉松」嘛。沒騙你,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全馬要跑42.195公里。不過現在想來,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會對這組數字有甚麼概念,更不會想到跑步從此以後改變了我的下半生。
由開始跑步,到全馬上陣,只相距半年。十年前的互聯網資訊,無法與今日相比。當時自行策劃訓練日程,也不過是找些書來看,瞎子摸象的去跑。結果,最長那次所謂長課,應該只有30公里。如果論備戰,我應該是反面教材中的反面教材吧。04年渣打全馬,限時五小時,結果我用了4:45趕回終點,大家應該能想象比賽途中有多辛苦。賽後一星期連走路都有困難,但我同時知道原來以我這樣急就章備戰,能在五小時內完成賽事已是很不錯。
當跑步變成習慣
既然如此,如果我認真用一年時間備戰,成績應該會再好些吧?於是,我到工聯會報了個長跑訓練班。在九龍仔,我開始了每周一次的interval訓練,輔以周末的長課。如是者一年後的05渣馬,我得到了3:30的成績,比去年進步了1小時15分鐘。也是後來才知道,不少普通跑手拚上好一段時日才能達成的sub 4,我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超額完成了。
賽後,我對自己的成績感到相當滿意,卻沒有想過再進一步了。說到底,這不過是一項業餘興趣而已。但工聯會的教練看我有點潛質,就建議我應該去接受更專業的訓練。那教練是必達會員,他很自然就介紹了必達給我。就這樣,我參加了第五屆訓練班,開展了在必達馳騁的歲月。
還記得訓練班於三月到五月舉辦,全班四十多人,分組訓練。第一堂速度測試,結果我是第六、七名左右,所以被分在四組中最快的A組。那時每周兩趟的interval,跑得我滿天星斗,極為辛苦。不只一次想:這麼艱難,我是否真的能夠接受?
世事就是如此,人的接受能力往往比自己想像中高。初時引以為苦的練習,久而久之也是挺過去了。期間,認識了梁婉芬、徐弘泰等必達中堅分子,所以訓練班後,我繼續跟隨必達操練。05年尾,大夥相約到澳門參賽,使我的紀錄推前到3:10。
我要做千金先生
距離06渣馬還有兩個月,sub 3這概念首次在腦海浮現。雖然成績似乎不斷進步,但跑步於我終究是隨心而為,從未試過指定一個特定成績來挑戰。但澳門那次之後,我知道自己距離sub 3只有十分鐘之遙,那何不試試放手一搏?更何況,06渣馬更是首設千元獎金。
準備就緒,躊躇滿志,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成為千金先生。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如果當時我跑快30秒,我就真的能拿走1000大元。這時,不禁想起教練吳輝揚在訓練班初期曾坦言,近40歲這種年紀,進步空間未必會很大,難道我只能止步於此?
有目標,有鬥心,興趣就因此燃燒起來。我不相信區區30秒不能打破,繼續操練之下,同年年尾再赴澳門,結果已經如願以償,以2:55完成賽事。此後幾年,嘗了不少sub 3的滋味,包括07年澳門2:50及08年首爾的2:52。
迷失於柏林蒼穹下
09年,跑友們決定衝出亞洲,挑戰柏林馬拉松。
就如打網球的聽到溫布頓,玩管弦樂的聽到維也納。柏林,是一個令跑步者血脈沸騰、腎上腺素急升的地名——柏林馬拉松貴為世界六大馬拉松之一,至今已有九次馬拉松世界紀錄在此締造,包括不久前基普桑(Wilson Kipsang Kiprotich)寫下的2:03:23。無獨有偶,譽滿全球的百米飛人保特(Usain Bolt),其驚人的9秒58百米世績,也是09年在柏林世界田徑錦標賽中寫下。
我們當然不是去破世界紀錄,我們要破的是個人紀錄。賽事於九月下旬舉行,溫度合宜,路段平坦、寬敞、筆直,可謂集合了天時地利,實在是容許跑手造就PB的好機會。想著,想著,我幾乎想像到自己在布蘭登堡門振臂衝線的模樣,即使只進步一分鐘,2:49也不錯。
最後,同行的梁婉芬、劉廣文都PB了。我?2:52。
本來每周練習,風雨不改的我,回港後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絕跡於跑場上。口裡沒說,但明眼人一看都知我是在賭氣了。
德國大文豪歌德的名著《少年維特的煩惱》中,主角維特藉書信向友人訴說苦惱。從德國回來的我,閉關久了,竟也收到信——跑友梁婉芬來電郵閒聊。多得她的來鴻,鬱結心內那「志明的煩惱」才找到排解出口,否則我蟄伏的日子,肯定不只一個半月。
首爾running man
不少成功的運動員,在體育生涯中都試過退出、失意後再創高峰。我只是一個熱愛跑步的平常人,遇到樽頸地帶又有何稀奇?重踏賽場,我學懂把成敗得失看開,我又一次重回起點——做回那個用跑步來換取快樂的我。
10年的渣馬,賽前感冒,所以只落得三小時十幾分鐘的成績,也可算是預計之內。只想不到,平常心之下在同年年尾再踏首爾,竟給我跑出2:45這個人最佳紀錄。衝線時,眼淚忍不住了。混著汗水流下來的,是百感交雜下的領悟。
原來首爾是我的福地,我是首爾的running man。
這個紀錄,我當然希望可以在他日再推前一點。但推不到,也沒有甚麼遺憾了。要數難忘的馬拉松,除了首爾這次,還要數去年的渣馬——我以2:48:12,首次站上了渣馬頒獎臺。
可敬的必達師友
2013年張卓興與我在渣打馬拉松終點首爾一役,除了使我個人最佳紀錄推前,還使我得到吳輝揚教練的稱讚。跑了這麼久,他讚我,我一定記住。至今他讚了我四次,得到名宿稱讚,興奮自不待言。
這麼重視吳教練,全因為他教學態度認真,每次都絕不欺場。由技術分析到賽前準備,全都講解清晰。我現在練長課採用「慢去快返」的練習方式,獲益良多,都是源於吳教練的提點。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與我年紀相若的一位跑友——張卓興。能遇到這樣的對手,是我的幸運。我們除了年齡相若,實力也相當,他爆發力較足,我則耐力較佳。好的練習伙伴,可遇不可求。有他在,總使我餘下一口氣也要拚下去。
我雖然早婚,但卻沒有孩子。相比之下,我毋須分太多神於家庭方面,練習時間較充裕。所以,我非常佩服有兒有女,仍能跑出好成績的跑友。張卓興已是一例,另外還有翁烈祥、黃昌銳他們也是,可以成功駕馭時間平衡各方,實在非常優秀,我以他們為榮。
2014渣打馬拉松跟必達會友翁烈祥、黃昌銳及郭煒熙在終點
志明與他的春嬌
雖然我任職於一家速遞公司,但我卻喜歡「夠慢」的全馬。因為我只需要維持平均四分鐘左右一公里的速度前進就可以,毋須大上大落。
人生也是一樣,我相信細水長流。與妻子一起廿年,她不像我鍾情跑步,到很後來我才告訴她,當初開始跑步為了甚麼——我們沒有養兒,那就由我維持一副好體格去防老,好等日後更有能力照顧她。
我叫志明,你猜我太太是不是叫春嬌?就如《志明與春嬌》插曲的幾句歌詞:「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帶給我驚喜,情不自已。」她沒陪我比賽,但卻甘願和我參加最長途的馬拉松。日復日,年復年,義無反顧。
破不了紀錄,我學懂以平常心面對。志明最重要的,始終是春嬌。有幸同行,這才是他的最佳個人紀錄。
(本文原載於必達體育會網頁)